赖杨刚

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如果，我
老了，退休了
我就回到老家，在小院落，开满洁
白花儿的
苦李子树下，陪老妈
我要
看着她
目不转睛，看着，看着，看着
害怕只是眨眨眼睛啊
她就被我搞丢了
看着她的皱纹，越来越粗
看着她的白发，越拔越多
我再也数不清楚
能够看着一个人
缓缓地老去
是一种幸福，还是
心痛
看久了，我已经不嗔不怨
不哀不怒，生命像草，褪掉嫩绿，只
要根还在
就能把大地留住
也许，最后
她矮下去
是为了我能高起来
她一直矮、矮、矮、矮
总有一天，矮进了土地
我越来越高，高成
四面八方都能看得见的风景
也许，最后，只有一座坟
才可以缩小
高和矮之间，巨大的隔离

所有事物的母亲
　　她老了
太阳爬上东山
她扛不起镰刀锄头，到庄稼地除草了
她会温柔地放任杂草
随意开花。这个早晨
她是杂草的母亲
她越来越糊涂了
儿女们在外面帮邻居干活，饿了
邻居会提供好吃的好喝的
顺便给她捎回囟鸭鸡腿
她，怕孩子们，吃不饱，系上围裙
煮汤蒸饭
却总是把味精当成盐
即使被开水烫伤手，只是随口嘟咙
一句：水，不乖
这个晌午
她是柴米油盐的母亲
她变得很不讲道理
孩子们放学回来，偶尔
在书包中藏一两只玩具小蛇
她一边守着他们做作业
一边大声责怪一一
快把小蛇放回树林
蛇妈妈丢了宝贝，肯定
正急得团团转
这个下午，她是
小蛇的母亲
她得了偏瘫，愈加骨质增生
她再也爬不上柿子树，捅掉乌鸦巢
免得它们成天呱呱叫
叫得人心神不宁
她会一遍遍祈求菩萨：不要起大风
小乌鸦被摔到树下，死得好惨
这个夜晚，她是乌鸦的母亲
诗人简介:
　　赖杨刚，70后，四川石棉人，四
川省作协会员，农民工作家。1000
多篇诗文发表于《天津文学》《陕西
文学》《四川日报》《星星》诗刊《贵州
日报》《鸭绿江》《中国诗歌》等报刊，
著有诗集《以云的模样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