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虹影的特别存在,不容忽视。她的小说,具有强烈的非虚构特征。大胆真实讲出了家庭关系的真实性和复杂性。她甚至写母亲的情人,并不掩盖自己的私生女身份。写出养父对她客气,但并不亲近。在她的笔下,家庭不是没有亲情,也并非没有爱,而是让人看到,亲情也包含很多矛盾冲突。而这些冲突,与人性的弱点相关。
虽然小说中有很强的私人经验气息,但让虹影与那些纯粹揭露个人隐私以猎取眼球的私人写作区别开的是,她并没有封闭在自己女性的内心世界里,而是将自己的命运与历史结合,将私人经验映衬在大时代幕布上。她也没有沉浸在个人的悲催经历中,而是跳出来以一种更宽广的眼光来看世界和自己的命运。而且,她在私人的家庭经历描述中,显示出中国一段当代史的剪影。在文学手法上,她的文笔也有超出纯文学与通俗文学界限的倾向,呈现出好读又有文学性的品质。
2016 年春天,虹影的自传体代表作《饥饿的女儿》,回到其在国内的首次
出版地,由四川文艺出版社推出纪念版。20年前,虹影以一个私生女出身的女性眼光,记录了她在特殊时代艰难 成 长 的 困境。大胆直率的私人经验描写,曾引发读者大量争论与思考,也让虹影获得世界性的文学声誉。20年后,在饥饿时代已经过去、物质丰裕的当下,我们还需要阅读虹影吗?
答案是肯定的。作家阿来在为再版作序中写道,读了虹影这部听说过很多年的书,被其锋利的解剖,勇敢的坦陈,如此坦率真诚的写作而“心生惊悸”,“真的为作者表现出如此的勇气感到震惊与佩服。当下,我们大多数的文学早已学会用一套娴熟的技术掩去现实的残酷,用中庸的温情遮掩着放弃了对人性弱点与黑暗的开掘,也正因为此,当我们试图从正面表达爱意时,也总是显得虚伪而孱弱。但虹影在涉笔与中国一部当代史密不可分的家族经历时,不回避,不躲藏,从家庭成员复杂的关系入手,坦率而直接地写出了时代,写出了一个城市被长期遮掩的一个残酷的角落。更为难得的是,作者意图并不止于暴露和控诉,而是专注于幽暗的同时也开掘闪光的人性,专注于曾经的青春所经历的中国式的残酷挣扎与成长。”
1996年,34岁的虹影发表《饥饿的女儿》。小说以自传体的写法展示了一个城市边缘人的食饥饿、爱饥饿。虹影笔下的小女孩六六,是出生于大饥荒年代的私生女,成长于长江边的贫民区。
六六的家,在长江南岸,有一间正屋,10平方米,房子暗得白天也得开灯;还有一间不到10平方米的小阁楼,不小心的话,头会碰在屋顶上。这两个房间挤下六六的父母、3个姐姐、两个哥哥。
家里没有卫生间,清晨得早起去等公共厕所。在缺衣短食的童年,大姐冒着被农民拿长棍子猛追狠打的危险钻进农田里偷菜,三哥冒着葬身江底的危险独自到长江捞水上飘的菜叶,五哥带着六六一粒一粒地捡缆车上的铁轨和石缝中的干豌豆绿豆。18岁的虹影,选择流浪、写诗,到北京的鲁迅文学作家班读书。
但虹影并没有止于暴露和控诉,而是专注于幽暗的同时也有闪光的人性开掘。虹影说,很多长江南岸的60后普通人喜欢她,通过她的书找到了共鸣,“如果我仅仅只是写我自己,他们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共鸣?”
如今的虹影,跟一位英国人结了婚,有了漂亮可爱的混血女儿。她开始写《奥当女孩》等一系列“童书”。虹影说:“我再也没有时间忧郁了,身上总有使不完的劲。女儿的童年和我不一样,有父母的关爱,我希望她健康快乐。”
在接受华西都市报当代书评记者采访时,虹影说,她经常会跟女儿讲述自己的童年往事,“我希望让她知道,她的母亲经历了怎样的时代,给孩子对自己生活的世界,有一个最基本的了解。我有足够的耐心,会讲得很仔细,她不会觉得阴暗,而是会说:‘妈妈很可怜,我要好好爱妈妈。’我还想要告诉她,生活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会总是胜利者,我们要习惯做一个失败者。每个人都会面临被世界打得粉碎的时候,她要学会做好准备。”
《饥饿的女儿》问世20年后依然给人感动,虹影本人也很是欣慰:“这本书除了写我的个人成长经历外,还写对母亲和养父的忏悔,更是为当时跟我同龄的一代人,留下一份文字的见证。那一代人的内心创伤,个人命运,不应该被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