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读者对她感兴趣,更多是因为她的外祖父连横,连横也是连战的祖父,著名的《台湾通史》的作者,被称为“台湾太史公”。 □林文月 近日收到一封读者的信,问我关于《源氏物语》最后一帖《梦浮桥》(原作《梦の浮桥》,译题径采直译)三字的意义,称:“我来回读几次,怎样也找不到提及‘梦’和‘桥’的出处。” 我译著《源氏物语》在一九七三年四月至七八年十二月之间。译完出版后,除再版修订及改版时以外,甚少主动去翻阅。仿佛读过梁实秋先生在某次访谈中说,他已经和莎士比亚绝交了。译者读自己的译文,总不免有心理压力,忐忑难安。二十多年来,我宁愿译另外三种日本古典文学,也不敢再面对同一本书。 日本有一句颇有趣的成语:“源氏の须磨归ク”(或称“须磨源氏”)。《须磨》是此书第十二帖的帖名,内容记叙主人公光源氏贬谪须磨地方。许多人读至全书约五分之一的《须磨》,即停顿看不下去,故讽刺半途而废的读者为:读至须磨就回来,或读至须磨的源氏读者。那位读者竟然“来回读几次”,令人感动,所以我也重拾译本,把最后部分来回读了几次。 第五十四帖《梦浮桥》的译文里确实不见“桥”字,然而“梦”字则出现三次。 不过,这结束部分何以题曰《梦浮桥》?以前我从未注意过此问题。先师台静农先生曾对我说过:作者紫式部于书法有独到的见解。另有一位专研古代熏香的博士写信:礼失求诸野。此书保留了我国古熏香的可贵数据。 读日本古典文学作品,或者不宜用现代的,或西洋的文学观念去欣赏了解。《梦浮桥》,“梦”字代表了一种脱离现实的境界,现实的人生,在回顾时亦难免有“浮生若梦”的虚幻感觉。“浮”字意味着漂浮、浮动的不定感。在日本古典文学里,“梦”字又常常暗示爱情欲念,故而一夕偷欢多不直接说破,往往用“梦”字带过。至于“浮”字之音又与“忧”字同为“ぅき”,所以取音义双关之妙,说“浮”正是“忧”。世间男女情爱,既甜蜜又虚幻不可恃,缠绵之中实多忧伤。《源氏物语》的后半段,出场人物自光源氏移向其第二代,众多男女亦如他们的上一代,为甜蜜而多忧的情爱葛藤缠系不已。色即是空。至于文中所不见的“桥”字,乃是过渡人人于此地到彼地的建筑物,也是由此岸至彼岸死生过渡的媒介。 其实,译介种种美丽而哀伤的文学作品,何尝不也是一种虚幻无奈而又徒然的“桥”呢。 (林文月1933年生,台湾彰化县人,担任美国华盛顿大学中文系客座教授,身兼研究者、文学创作者、翻译者三种身份。她的散文《京都一年》、《读中文系的人》、《午后书房》、《交谈》、《拟古》、《饮膳札记》等作品影响很大,翻译的《源氏物语》目前为华语世界最优秀版本。) 译者释疑 |